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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梓雅物“皮纸刮”

编辑:宋明俊 来源:本网原创 发布时间:2020-07-23 09:28:07 【字体:

  何谓“皮纸刮”?不打哑谜,皮纸刮就是扇子,是纳凉搧风用的折扇。折扇就是折扇,哪来这么个古怪的名字?这种折扇是20世纪60年代初期古镇毛坦厂老街上的“市民社”独创产品,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所以有了这个独特的乡土俗名。皮纸刮扇子纯手工制作——用毛竹剖削的篾片为扇骨,糊上手工捞制的半透明桑皮纸,再揉上一层熟桐油,防潮不怕水,柔韧结实如“皮”,搧动起来犹如刮风,皮、纸、刮三字聚其一身,“皮纸刮”实至名归矣。此产品定位于普通大众,售价低廉,所以做工不能太考究。不过粗中有细的是扇面并非白纸一片,在揉油之前画上几笔简笔花草,或者写上几个字的警言妙句,这俗物就平添了一层雅意。毛坦厂市民社是镇上几位布衣先生领首组建的,别认为是个只纳粮没保障的街道生产组,却是卧虎藏龙地,成员中有曾经的商铺老板、退职的教师(还有校长),不乏懂琴棋书画一技之长的文化人。不久又逢报纸上公开发表《毛主席诗词》37首,任写其中“七律”里七个字的句子一条于其上,即令其貌不扬的“皮纸刮”光彩四溢,更得到毛中学生们的喜爱。皮纸刮便于携带且价格便宜(时价1角2分),只相当两个鸡蛋的价钱,几乎成为当地及周边乡镇男人夏天的标配。

  挥扇加快空气流动,使体表汗液蒸发而降温,古人称折扇为“凉友”,谓“净君扫浮尘,凉友招清风。”民国报人徐诃编纂的《清稗类钞》有咏折扇文:“世界太热,清凉绝少。赖君一挥,炎氛顿扫。奉扬仁风,居然有道。展之则大,敛之则小。”折扇开合自如,极具便携性,岂止是“凉友”,实为良友也。

  折扇又名“叠扇”、“聚骨扇”,用竹木或象牙做扇骨、韧纸或绫绢为扇面,因为它携带方便,所以得“怀袖雅物”的别号。

  折扇种类很多,有粉纸扇、黑纸扇、洒金扇、泥金扇、檀香扇等等——皮纸刮是折扇中名不见经传的异类,连眼观全球的“百度”和“谷歌”也找不到它的踪影。在人们旧观念中,粉纸折扇似乎是“公子王孙把扇摇”的扇子,散发着香艳的脂粉气,手执此扇有纨绔子弟之嫌,常人不取也。而泥金扇、檀香扇过于富丽华贵,与普罗大众无缘。行事平稳低调的文化人爱用苏杭产的素面黑纸扇,毛坦厂合作商店夏季常有杭州王星记的素面黑纸扇应市,价格大约是皮纸刮的十倍,执此扇似能显示主人的身份不俗。黑纸折扇做工较为精细,扇骨细而密,纯黑色高强度的扇面纸耐折叠。吾少年时对黑纸扇印象最深的是执扇者的气度和手法,执此扇似乎不是搧风而是把玩,执扇者在三五人聚集聊天的场合,谈笑间不经意地反复展开、收合,这展、合的动作异常快捷,随之发出不同凡响的声音,如炸鞭,如裂帛,突如其来又干净利落,往往令我闻之目瞪口呆,妄想亲手一试耳。

  折扇不只是生风避暑,也可为戏剧舞台艺术增添色彩。京剧艺术大师梅兰芳在经典名剧《贵妃醉酒》中借助一柄泥金纸扇,将“金屋妆成娇侍夜”的杨贵妃醉态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可惜的是,夏日暑季,娇贵如许的杨玉环却无福真正享用折扇,体态丰腴的杨贵妃不堪溽暑,“使侍儿交扇鼓风,犹不解其热”。因为折扇传入中国迟于唐朝之后,清人丁柔克笔记《柳弧》云:“折扇始于永乐,朝鲜国进,东坡时已言之,又似始于北宋。”想来折扇确非国人所创而来自于朝鲜,试看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独见朝、韩运动员手持折扇上场表演作秀,如果折扇是中国国粹,岂不怕班门弄斧的做作而受诟病么?

  梅兰芳大师在舞台上将折扇引为杨贵妃的爱物没有错,创编出婀娜多姿的折扇舞是对京剧艺术的贡献。也许是京剧界有识之士们受梅大师的启发,折扇逐渐成为京剧舞台上常见的道具,折扇成为舞台上才子佳人风流倜傥、典雅高贵的形象设计元素,并且还生发出以折扇为焦点的“扇子生”这个角色行当。

  喜好折扇并非只是梅大师一个人的癖好,读《红楼梦》可知文学大师曹雪芹也很在意折扇,曹公在《红楼梦》中多有折扇话题,比如“撕扇子作千金一笑”章回描写晴雯连撕两把折扇,用“把美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的行为,使读者对不识进退给她点好颜色就上脸的晴雯生厌。第四十八回有个与其性质相反视扇如命的小人物,说有个浑名石呆子的穷汉有二十把旧扇子,“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写画真迹”。贾赦命贾链强买这孤品存世的古扇,石呆子死也不卖,贾琏弄不来,贾雨村却倚仗权势把扇子没收后呈送给贾老爷。弄得贾链挨了顿毒打只是小事,却酿成石呆子坑家败业,将石呆子“死也不卖”的执愿化为“不卖便死”的悲剧。

  梅兰芳大师不仅创作舞台上的折扇舞姿,在折扇上写诗作画也是他的拿手好戏。据说梅先生演《晴雯撕扇》时,必预先亲笔精心画一张扇面,装上扇骨,带到台上去表演,然后当场撕掉,演一次、画一次成了规律。以折扇为载体吟诗作画是文人雅士们共同的传统爱好,难怪石呆子家传的古扇“皆是古人写画真迹”。在当今电器化时代,折扇由实用工艺品逐渐化为艺术收藏品,由“凉友”转为“藏友”。定居马鞍山的毛坦厂籍书画家孙崇炯先生亦擅长此道,常应约为苏州成扇工艺厂的特色产品工艺折扇留下他的墨宝。

  郑逸梅《逸梅杂札》载:皖省庐江人陈鹤柴“夏日常备一白纸折扇,出访友好,有所见可为诗话资料者,即录之于扇头。既满,再易一柄,盖不仅用以拂暑也。”变折扇一物而二用成为勤学利器,算是折扇主权旁移的又一例证。

  问题来了:难道宋、明以前人都是耐热不惧暑的钢铁汉?

  考扇子古已有之,最早期的扇子是用于仪仗,不是民用器物。随着历史推演,长柄的仪仗扇由大化小,演变为清谈家们手中的道具,用以强化儒雅之风度,与麈尾、如意等物类似,称为“谈具”。古代没有照相术,记录场景依赖绘画,五代南唐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有韩熙载袒胸露腹手执团扇的场景。细看画面,韩大官人并不是搧凉的动态,只是面对蓝衣女子说着什么。其实,韩熙载手执那玩艺儿不是团扇而是麈尾。左侧那个侍女双手擎着的长柄大扇才是实用意义上的扇子。从唐代周昉绘《挥扇仕女图》可以见到引风纳凉的团扇。

  折扇以外最具大众化的“凉友”是葵扇。葵扇产于两广,它是热带植物葵薥的叶子经剪切、熏白、绕边等工艺制成的,虽然来路遥远,但是价格不高,可能是它的原料不值钱,成本结构只是简单的加工费和运费。扇子族中只有原生态的葵扇可与“皮纸刮”比试高低。毛坦厂人常常给大众化的生活用品起个古怪名字,毛坦厂土话称葵扇为“笆箕叶”。俗话说扇子姓“摇”,摇来摇去的容易丢失,早年间曾流行在笆箕叶扇面上写字作记号:用毛笔醮浓墨在上面写上名字或题诗句,然后用煤油灯的烟熏黑,擦去墨迹,即成永不磨灭的黑底白字。小学生们喜欢模仿大人的风雅,往往在扇子上写下“扇子有风,拿在手中,有人来借,等到秋冬”“六月天气热,扇子借不得。虽然我俩好,你热我也热。”之类的顺口溜。

  乡村中有手巧的能人用棕榈树叶编织“蒲扇”,棕叶经蒸煮、日晒夜露后变得非常柔韧,然后将叶片撕成篾片状编结成桃形的扇子。这种扇子是一整枝棕叶构成,不加其它任何材料,但是费工费时,若按工时计算成本,其售价难以被市场接受,只宜作为工艺赠品。它的独特优点是搧起来生弱风,不伤人,最适宜夏天里坐月子妇人搧风纳凉。蒲扇是与毛坦厂镇一山之隔的舒城县晓天镇的特产,其制作技艺现已入选六安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扇子族中还有鹅毛扇,用鹅的翅羽联接而成,制作简单,功夫在扇柄上,扇柄多用小圆竹烫上花纹,更讲究的还拴一个小挂件作扇坠。据说鹅毛扇是诸葛亮的贴身尤物,世人对这个印象形成可能来自京剧舞台上的三国戏,看起来孔明先生的羽毛扇不是用来生风,而是生智。京剧舞台形象的构成应该有所本,苏东坡在名篇赤壁怀古词中用“羽扇纶巾”给诸葛亮造像。苏学士并不是凭空捏造,尽管《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没有留下孔明同羽毛扇随身相伴的片言只句,但晋人裴启《语林》中有“诸葛武侯与宣王在渭边,将战,武侯乘素舆,葛巾,白羽扇,指挥三军,三军皆随其进止。”的记载。也许是因为诸葛军师视羽毛扇“富贵不离其身”,世人往往将惯于出谋划策者喻为“摇羽毛扇子的”,这就很有些贬义了。鹅毛出在冬季,扇子用于夏季,时间上不同步,同时羽毛扇的质感清凉不足温暖有余,再加上使人容易产生不佳的联想,因此民间社会生活中鹅毛扇不大招人待见。

  孔明先生的爱物羽毛扇,把石呆子小命弄掉的古折扇,戏剧舞台上的道具折扇,都与夏天失去了联系或者说与酷暑无关,与本文主角“皮纸刮”折扇不是同类项,因之本篇行文有逐渐走题之敝,打住,不再唠叨了吧!

  注解:[360百科]麈尾(zhǔ wěi)是魏晋清谈家经常用来拂秽清暑、显示身份的一种道具。直到唐代,还在士大夫间流行。宋朝以后逐渐失传。麈尾,形如树叶,下部靠柄处则常为平直状。它有点像现代的羽扇,可又不是扇。麈尾也绝不像拂尘,拂尘的形制、用途与麈尾大不相同。(朱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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