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六安工作没几天,便忙于生活安定及业务熟悉之琐事。阿乐是我的同学,在这边高校当老师,欣闻我来此,便邀请我去一处有丰富历史底蕴的小镇——裕安区苏埠镇。对于苏埠镇,阿乐也是听同事描述,而我更是无从知晓。

　　路上两个人一边聊着身边的工作见闻,一边导航着未曾谋面的乡村古镇。

　　初见苏埠镇似乎没能凸显她辉煌的传说。我们停了车,一路问询着那条悠长而闻名的古大街。古街大体呈十字形,东西南北走向,各自伸展着。阿乐一路问询着让他心仪的苏埠水煎包子,这是他同事极力推荐的。我暗自好笑,为了几个包子,开辆车跑那么远!

　　街两边零散地居住些人家,斑驳的墙壁,黝黑的木质铺面,很多人家可能嫌弃这里破旧而另寻住处了。屋外错落的电线随着街的方向延展着,盘根错节地诉说着旧日的时光。脚下的青石板日晒雨淋饱经沧桑,间或有泥土从缝隙中浮了上来。老街的几家铺子卖的也都是烟、酒、生活用品等平常之物。

　　走着走着,我越发发现这里的与众不同:且不说街两边清一色的青砖灰瓦,不说娟秀的格子门和花窗,不说一排排木质结构的铺板,单单就街心一家光绪年间的钱庄,就足以说明这里的不同凡响。墙壁上清晰地镌刻着“光绪叁拾肆年十二月”。钱庄是中国旧时出现的一种类似当今银行的金融组织,最初是货币兑换,后增加存款、放款和汇兑等业务。什么地方才会有钱庄?是要有诸多买卖交易的地方,且越是繁华越是交通便利之所。沿街还能看到一些或大或小的钱庄遗址,传说有十三省会馆在此云集。这里有正街,也有可以穿插的小街巷。

　　“好风光、垂柳新叶。细草回青,步曲径、玉兰香绝……”巷口这边“柳港廻青”几个字雄劲而有力,钱庄志铭都是清晰可认的行楷字体,而非多姿却难认的行草书,足见生意行为人清爽、中规中矩的秉性。我和阿乐随意地穿行着,有米行、有布行,有炮竹街、太平街、顺河街,有澡堂巷、伞巷……应有尽有,俨然一个繁华而喧嚣的闹市。

　　我又一次发现这里的独特,这些人家的春联都是手书而非印刷。现在的人大多嫌费事,春联买回来张贴一下混一年,谁来挥毫列锦绣?而这里的人家,尽管有的已不在此住了,也都一例手写春联,足见丰厚的文化底蕴传承。我和阿乐一路欣赏着书法,来到一户我认为书写水平颇高的人家门前。

　　那家门口闲摆着不大的卤菜摊,掌门大姐看上去60岁左右,见有人来以为有生意,过来招呼着我们。我歉歉地跟她攀谈着她家春联上颜体字的厚实。她说这边人都是自家写,一直都这样延续着,而她家春联是她儿子写的。孩子不在这住了,而春联之事却必不可少。我顺便问及她家卤菜的生意,她说不行,外人少只是顺带卖卖,常卖不掉而自家受用,话语间颇为平淡。接着又陪我们聊了一下这里的光景。她说,对面那家四间敞开的布行很大,当年很是红火。而我只是看到残垣断壁了。在她的指引下,我约略看到没有屋顶的横梁上的文字,似乎能验证当日的不同凡响。

　　我不经意间注意到每家每户的小阁楼,像极了《水浒传》描写紫石街潘金莲挑帘的小窗户。大姐说阁楼还在,只是不再住人而堆了些杂物。零乱的电线和破旧的阁窗似乎也掩盖不了它的别致与精巧。想来,街下面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川流不息的人群、吆来喝去的叫嚣……家规严厉未出阁的青春少女或刚进门的妙龄小媳妇,便可以透过这扇窗,感受外面的喧哗,任思绪尽情地放飞。沿街看到几位八十多岁的奶奶,她们只是静静地坐着门前,什么也没做,像一尊雕塑,似乎在等待家人的归来,抑或在追忆这里逝去的热闹的光景。我能想象出这些奶奶就是当年阁中的女孩,她们见证着这里的繁华和落寞,她们不愿离开这里,不愿离开这片记载她们青春和梦想的住地。

　　阿乐最终没有买到心仪的水煎包子,我们找到了那家包子铺却错过了时间。寻找一路的街头巷尾,一会看到老式的理发店,一会看到手工的挂面铺,看到银器手工店,看到生产锄头、铁锹的铁匠铺……传说这里没有买不到的商品,也没有卖不掉的东西。

　　回来之后,我初步查阅了这里的资料:苏埠镇老街,始建于元,兴于明而繁盛于清,已有千年历史,号称“小南京”。由于是淠河入淮的第一镇,水陆交通都很便利,附近的商贩,都来此批货售货。西大街、北大街及沿河一带的船行、茶麻行、粮饼行、车轿行、搬运行,比比皆是。但随着淠史杭水利枢纽工程的建成,老淠河断航,苏埠老街由于水路交通的中断而衰落。

　　阿乐玩笑地说,如今身在政府部门,能否为唤醒一下沉睡的苏埠镇做些贡献?我沉思了:从职责上说,我们都责无旁贷,从个人影响说,我是否有足够的能量?一段历史总有它的兴衰更替,但我们不能让这段历史从我们的记忆中就这么渐渐地褪去,我们至少可以记载这段历史,记录她建筑的结构和发展的历程,保护这里的历史物质遗址,传承她的文化,让更多的人知道她、了解她、触摸她、感受她。谁能说,春联书法不是一种传承;谁能说,门前不愿离去的奶奶不是一种坚守?

　　沉睡中的苏埠镇,虽沧桑却显得很安详。只要人们的信念还在,苏埠镇总有它苏醒的时候,它会以一种新的姿态,承载着皖西人民数年的梦想,砥砺前行!(张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