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理（2）栾谋君
小区的花园里新植了一棵树，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只听说过一些时候，等到春暖花开的日子，风一吹，就会摇满一树的绿，只是它如今还是瘦骨嶙峋的模样，它静静地伫立在窗台外，俯瞰着大地，凝望着我。
我躺在凉席上，纱帘被一阵阵风吹得七零八落，于是一阵阵热浪便又铺天盖地袭来，焦灼着我的双眼。我被氤氲的雾气所笼罩着，四周是一片静谧的黑暗，唯有帘外的丝许光亮，一点点撩拨着我。
于是，透过窗帘的间隙，我又看见了那棵树，它是不是也在这个唯眠的的夜晚守候着晨光呢？
我在井然有序的生活中生活着，迎接我的是明媚的朝阳和霞光，它温暖的光芒，一点点渗透进我的身体，它洗刷着我的血液，洗去那些污秽和不堪，它一点一滴地努力着，在这大大的绝望里小小的努力着。
可是它没有深入谷底的勇气和信心，它在欲望的边缘里寂寞的徘徊着，它陷入墨水一般浓稠的黑暗里去了，出不来了。
在我所生活的这个宇宙里，我是连一粒微尘都比不上的一分子，可是我依然在自己的轨道上前行着，这是一个没有起点和终点的椭圆，偶尔有炫彩多姿的流星划过，那是很幸运的事了。我不能去挽留它，因为它会在我的身体上砸下一个大大的窟窿，那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它所装着的那些死去了的血液，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发酵下，变成了不甘和怨恨。
你瞧呢？这世界上的怨恨，其实分为两种。
一种是从火山堆里取出的火焰，它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热烈而怨毒的光芒，它在你的头顶盘旋着，在你的脚底跳动着，它在等待着最好的时机，将你吞噬，让你哭天抢地，生不如死。
另一种则是冰海里的一瓢清水，它纯净而淡漠，它在你的双眼前游离着，于是你所看到的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纯白，那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白，穿透了生死之间的隔阂，穿越了两个时空，它将你们永远分隔，互相看不到彼此。
可是无论怎样，最后这所有的一切都会输给时间，我们的爱，我们的恨，我们的童年，我们的青春，它们统统沉淀在岁月的长河中了，它们在拼命地挣扎着，反抗着，可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了。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着，却这般无声无息。
我是从何时起发觉这一切的呢？当我还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诅咒怨恨的时候，当我吃了感冒药躺在被窝里舒服睡去的时候，当天边的夕阳藏进了云端的时候，我的童年岁月就这样迎来了它的最终结局，它们变成一张张泛黄的的老照片，后来又变成了零星的回忆。它们像一团握不住的沙，只能任由狂风四散飘零。
可是我的生活仍在继续，我会因为一些琐事而彻夜难眠，我的生命不再只有一种颜色，我拥有了春夏秋冬，也拥了狂风暴雨；我拥有了酸甜苦辣，也拥有了欢乐悲伤。它们像被施了肥一样发疯地生长着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孤独，失望，彷徨，残忍，它们阴魂不散地缠绕着我，因为上帝打开了那扇叫做青春的大门。
偶尔捧上了有风的傍晚，我百无聊赖地坐在紫藤花盛开的凉亭里，看着虎头虎脸的小孩子们嬉笑着跑跳过去，他们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因为他们的心思只有小水沟那么浅，他们的每一天都是崭新的，他们犹如这满天夺目的星辰，永远闪烁着属于自己的独特光芒。
就这样，在这个漫长的夏天里，我的生活变得简单了许多，我的怨恨，我的无奈，我的欢欣，我的希望，它们都融化在这燥热的暑气里，没有了自己的色彩，也没有了自己的味道。于是就在这些我们认为自己会一直念念不忘的的日子里，我们念念不忘地忘记了一切。
我开始专心地去做一些事情，捕捉到了那些曾经被自己遗失的细枝末节。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曾经度过的无数个夏天的业务，那曾经不顾一切的跑出去和伙伴们玩闹，叫得惊天动地，哭得撕心裂肺的夜晚。它们似乎早已离去，却又从未离开。它们在我的心脏上跳着美丽的华尔兹，一圈一圈，永不停歇。
有些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没有了心跳，没有了呼吸，在这片巨大的白色恐怖中，昏沉沉地睡去了。在梦中，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他们有的，干净而清冽，他们代替我留在了过去，他们拥有温暖的目光和柔软的音色，他们清澈婉转的嗓音，永远地回荡在长亭外和古道边。
他们有的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迫不及待地走进一个新的世界，他们不惧严寒，不畏酷暑，他们的生命如常青树一般，富有生机的绿是他们流动着的血液。
他们有的，神秘地像潘多拉的魔盒，你永远不知道会从里面蹦出什么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它们被无数层各式各样的生活的纸张包裹着，他们聪慧而谨慎，高贵而端庄。
还有的，是墨水晕在宣纸上所留下的一抹潮湿，他们被万紫千红所包围着，掩盖了自己的存在，可是他们的心窗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洞，风一吹，留下一阵“呼呼声”，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些我目睹过的，好奇过的，经历过的，体验过的。它们都在我的世界里不停的翻涌着，它们把我的快乐，我的痛苦，甚至我自己都连根拔起，它们化成蒲公英的羽翼，飞向蓝蓝的天外去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痛了双眼，这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彻底惊艳了我，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它们从山顶冰封许久的泉眼里冒出，窜成溪，涌成流，聚成河，它们一点一点汇成这汪洋大海。
是啊，那是很多年前的时候，我站在东方明珠塔下，呆呆地仰望着云端的世界，那种恣意和兴奋，是我永远无法忘怀的瞬间，我的双眸里倒映着数不尽的璀璨霓虹和流光溢彩，它们如一团生生不息的花火，呼唤着我前进的步伐。
可是云端上的生灵，又何尝不是如此欣喜地寥望着大地呢，广寒宫的嫦娥便是最好的例子，于是她用月亮的阴晴圆缺演替着世间的悲欢离合。它皎洁而冰冷的光芒，似乎在永远警诫着世人。
我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正如《包法利夫人》中所说的:我想去巴黎，我也很想去死。
我想，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手心里的那枚软刺。
窗外依旧是那孤独的树，我明白了，它所期待的，正如我所期待的一样。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我惘然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