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理（2） 赵丕洋
车窗外的风景一幕幕闪过，我的思绪又被带回到那天上午。
那天的天空很晴朗，当我从母亲的电话中得知汪老师辞世的消息，我仿佛一下子用光了全身的力气，瘫靠在电话亭旁，脑中一片空白。后面母亲说什么我都没听清，只依稀听到一句话，她说，下星期日是汪老师的头七，希望我能回去，祭奠一下。
五日一瞬而过，今天，我终于踏上了归程。“呼呼”的秋风从车窗灌进来，一张笑脸从脑中浮现，那些与汪老师相处的记忆如电影般闪现。
整个小学他都是我的班主任。记得是四年级的时候，或许是青春的叛逆，或许是年少的无知，那时的我们是那样贪玩，不懂得什么是努力，什么是责任。终于，在我那天上午交上的作业第八次被批“字迹潦草，学习退步”时，他被我彻底地激怒了。下午，我被叫到他的办公室。他站在那里看着我，满脸怒容。突然，他一下子爆发了，他拿着我的作业，训斥道：“你看看你的成绩，以后怎么能有出息？你还想在大山里窝一辈子嘛！”“啪”一声，我愣住了，他也呆在了那里——那是第一次——自他带我以来第一次打我。许久，他才缓缓地坐下，用一种沙哑的声音说：“想想你的父母，他们每天多么苦。你这样辜负他们的期望，不怕他们寒心吗？”我抬起头，他早已红了眼眶。我想，那一刻，他一定是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只有父亲，才会那样的落泪。那一巴掌，扇醒了我沉沦的心，那些话语，使我一生受益。
曾记得，他那时还教我音乐，带着我“鬼哭狼嚎”。那次唱《小背篓》情到深处，他竟哽咽起来。我明白，他定是想起了还在襁褓时母亲给予的关怀。
曾记得，他老是喜欢在我们面前卖弄文采。每次上课上到尽兴，他就会背一首长诗，有时卡在某句上，他便匆忙地跑回办公室查阅，再回到教室一口气背完。那时的我们并不知道他背的是什么，只觉得他很厉害，于是就一齐鼓起掌来，投去钦佩的目光，他也满脸得意地冲我们笑。现在看来，他哪里有什么文采，仅是从大专毕业而已。可是，他依然是我心中最有学问的人。
突然，车子剧烈摇晃起来，然后猛地一顿。我回过神一看，原来竟到站了。我深吸一口气，往家的方向走去。
快到家时，就听见母亲与邻居的议论：“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是啊，多善良的一个人……”后来听母亲说，以前每逢过年，乡亲的对联总是汪老师写的。他家中并不富有，开有一家小小的杂货店。每次，若有乡亲买了笨重的货物时，他定会送货上门却不收一点运费，伴着“吱呀吱呀”的乐音，他那张破旧的摩托车出现在村间巷陌。母亲还说，他那天去邻村送货，路中央有一只小猫，似乎受了惊吓傻傻地站着。汪老师本是善良的人，便把车把一转，也就是那一转，他整个人被重重地甩在石壁上……
母亲还在说着，我却早已模糊了双眼，您为何不想想自己呢？
第二天，我穿好行装，去“拜望”我敬爱的老师。
汪老师被葬在一片枫林里。那片枫林，我们曾经常来。那时，他总喜欢坐在枫林中央的石凳上看书；我们也喜欢到那里问他题目。“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又是秋风凛冽的时节，木叶冉冉，地上厚厚的一层，枫叶似乎比以往更鲜红。可是，却再不见汪老师挺拔的身影。他用一生守望着我们茁壮成长，现在，这片枫林又成了他永久的守望。
依稀间，我听到哭声，走近时，才看清一个小青年跪在那里——那是他唯一的儿子，今年读研究生，还有两年便可毕业。可他却再也享受不到儿子的孝心了。我轻轻地后退，不想打扰他们父子的相聚。我转过头，迈步时的猛然间，我又想起那次毕业后我也是这样的离开。那时，你拍着我的头说：“你很聪明，要努力，走出大山，飞的越远越好……”那时我曾想，我若有了成就，第一个回来感谢的便是汪老师，可谁能想到，那次分别竟成了诀别。
伴着“沙沙”的脚步声，我静静地离开。当走出枫林的那一刻，我转过身向这火红的枫林深深地鞠了一躬：老师，有这么多枫叶相伴，这个冬天您一定不会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