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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她亲妈

高一理(6) 杨娜

 

她叫楚依依。

  九岁那年,许是命运和她开个玩笑吧!一场车祸轻易地夺走了她母亲的生命,几秒的时间,她便成了没妈的孩子。几分钟前,她还在与母亲高兴地通电话,可几分钟之后,她就要无奈地接受母亲已经离开她的事实。九岁的她在父亲红着眼眶喝着闷酒的时候不知所措,她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爸爸,我想妈妈。父亲终于抬起头,父亲红红的眼睛让她感到害怕,父亲一把拥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颤抖着:“依依,不怕,爸爸在,妈妈只是去了另一个很美的世界,她天天看着我们,不哭。”她哽咽着:“爸爸,不喝了好不好,我不想妈妈了,我会乖乖的。”她意识到母亲真的离开了,爸爸从未这样,她甚至害怕父亲也会离开她。

  从那开始,她开始自己背着书包上下学,因为爸爸上下班的时间比她早、比她晚;她开始自己扎一个乱蓬蓬的小辫子,因为爸爸给她扎的头发更糟糕……她从不在爸爸面前提起妈妈,只会在特别难过孤独的时候抱着妈妈的照片哭,妈妈曾经告诉过她,每件事最后都会变成好事,如果没有,只能说明还没到最后。所以在伤心之后,她总是默默地拭干眼泪,对着镜中的自己傻笑。

  十一岁那年,爸爸生日那天,午饭前,她不会烧菜,就叫了很多外卖,满满一桌子的美食,她真是期待给爸爸一个惊喜,却没想到,爸爸给了她一个 “惊” ——爸爸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在意料之中吧,她知道这天早晚会来的,只是她没猜到来得这么早。这两年,她已经学会照顾好她自己了。可能是爸爸需要个妻子吧!她想。她轻轻地和女人打了招呼,淡淡地瞥了一眼,却发现,原来爸爸还是爱妈妈的,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和母亲眉目有些相似,穿衣风格也与母亲如出一辙,她想,她应该接受吧!但是那天的午饭终是没吃成,因为她和那个女人打完招呼便撂下了一句: “我吃过了,你们慢慢吃吧。”然后回到房间就把门反锁了。晚上爸爸回家,没等爸爸开口,她就告诉爸爸,不用考虑她,他想怎样就怎样。第二天,爸爸便去和女人领了结婚证,女人也名正言顺地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爸爸安心地外出工作去了。她从未叫过女人 “妈妈” ,爸爸为此说过她,她刚想反驳,女人就说:“反正我本来就不是她亲妈,叫阿姨挺好的。”

  女人是南方人,口味很淡,母亲也是,但是她喜欢吃味道重的菜,母亲为了让她多吃些,总是按她的口味烧菜,可女人从未有改变她烧菜方式的意思。终于有一天,她在吃了一个月后再也无法下筷的时候,告诉女人:“你就不能做我喜欢的菜啊,这都是什么东西嘛。”女人面不改色:“我又不是你亲妈,做不出你喜欢的,你爱吃不吃。”一语惊醒梦中人吧,她无言以对也无力反驳,低下头迅速地吃完饭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女人时刻都在提醒她 “她不是她亲妈” 。晚上,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抱着妈妈的照片泣不成声。

  十五岁那年,初中毕业,她考入的高中离家很远,要住校,但她很是满意,于是整个暑假她都和同学一起在外疯玩,直到开学的前一天,她才意识到自己什么东西都没准备,而别的同学,行李什么的早被自己的爸爸妈妈搞好了。她回到家,很是生气,问女人:“你不知道我要带的东西很多吗?你为什么都没帮我准备?”女人淡淡地笑笑:“我又不是你亲妈,你自己东西自己不准备还怪别人,再说,你都要住校了,你的自理能力呢?”她在心里嘲笑自己,“我又不是你亲妈” 这句话,她听得耳朵都生茧,怎么可以忘记呢?她无奈地走开了,一个人忙了一个晚上,终于把东西都准备好了,第二天,也是爸爸把她送到学校报名的。

  十八岁那年,寒假,她从大学回家。某天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女人和她坐在沙发上,谁也没开口说话,她也没心情看电视。借灯光,她头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坐在旁边的女人,七年了,女人的青丝中暗暗地藏着些显眼的白发,脸上也平添了许多皱纹,却依然不失她刚见到女人时的神色。不知是想家还是想她了,一种很想说话的冲动涌上心头,爸爸还在外地工作,她也只好和女人聊天了。于是,她就打开了话匣子,一直在和女人说大学里的事,真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更多的是在抱怨——大学里形形色色的同学让她无法应对;寝室里有两朵奇葩,一个早上五点必定起床,轰轰烈烈地出去晨练,一个每晚不到凌晨誓死不睡觉把整个寝室弄得霹雳拍啦的,而她是那种有一点噪音也不能入眠的人;告诉生活指导员说想换寝室,指导员非但不给她换,还批评她不懂和同学相处、不理解同学……女人很用心地听她啰嗦了半天,没有半点不耐烦,她是越说越激动,似乎没有这么委屈过,心里的怒火全都漫出来了,直到她说得口舌干燥才停下来,不明白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她看到女人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似是期待她继续说,她尴尬地笑笑,这时,女人开口了:“你呀,真是什么都不懂。她们又不是你亲妈,他们凭什么都关照你的感受啊!不要让别人都想着你,你要去主动适应别人。”什么话从女人的嘴里出来似乎都变得通俗易懂了。那句熟悉又陌生的话又像往常一样钻进她的耳朵,没缘由地她觉得整个人暖暖的,有种爆棚的幸福感,她想,她可能是病了。

  彻夜失眠,她觉得女人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一整夜都在想着明年要怎样面对室友,如何与室友处好关系,想着想着就想通了,就想睡觉了,可是闭上眼,全都是女人的面孔,耳边也一直传来女人那句 “……又不是你亲妈……” ,她想起五年前的一天午饭时,爸爸曾问过她是否还想有个弟弟或妹妹,而她正想说她无所谓时,女人说她不想再要个孩子,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想想,却是什么都懂了:“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啊,其实很爱很爱我的,可是,我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叫你一声‘妈’了。”这么多年了,女人从未按照她的口味做过菜,她却习惯了女人的手艺,觉得吃些淡口味的东西反而更健康。

  新学期开始了,她回到大学,她听女人的话,开始用另一种心态去对待室友,学会在嘈杂的声音里安稳香甜地进入梦乡,甚至心血来潮,也五点钟爬起来和室友一起去晨练。

  二十九岁那年,她早已为自己打拼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事业道路,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一个月,她将成为这家企业的人事总监。而现在的人事总监,也就是她现在的上司,是个不可理喻的老女人,得知自己工作即将被代替,经常在同事面前搬弄是非,讲她的坏话,要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她知道后,也从未计较,只是在女人面前提起过一次,女人又说:“她又不是你亲妈,人家要丢工作了还不让她发泄发泄啊。” ?她觉得也是,就没有多想。却没料到——

  次日,女人在她上班之前早早地出去了,说是出去买菜,早点去新鲜点,她也没在意。过了好一会儿,她同事打电话过来,急忙地说:“你怎么还不来,你后妈都和总监吵起来了。”她一头雾水,她从未在同事面前提起过她有后妈啊!她急匆匆地开车去公司,刚要上楼,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句女人的声音:“你别以为我不是她亲妈你就可以欺负她,我刚进门就听到你在那里胡说八道,我女儿能忍,我告诉你,我不能忍。”接着又传来那个老女人的声音。她快步走上去,看到了那幕令她哭笑不得的画面——两个女人胡乱地抓着对方的衣服和头发,这绝对是她这辈子最忘不了的场景了,女人发现她来了,不好意思地松了手,但势气丝毫不减,她张口:“我都不计较,你计较什么,真有你的,跑到公司和别人打架,都多大人了。” “我告诉你啊,我不是你亲妈,我要是你亲妈的话,我今天不把她治好啊,她说的那些还是人话嘛!”女人有些小委屈,却依旧不可一世。她走过去,紧紧地抱住女人,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可是她忍住了,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只是轻轻地在女人耳边哽咽道:“妈,咱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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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7-07-19 15:4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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