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文（1） 邓勇
“卖瓶子喽! 状元用的瓶子!”
“状元用的瓶子?这还了得?”听得这话,老生惊得面红耳赤。
想来老生已年过花甲。读了大半辈子圣贤书,也考了大半辈子试,却什么功名也没有捞到，今天举人揭榜，老生又是名落孙山，心中酸楚涌上心头，他决定不再考试，回家好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而“状元”这个名号,无疑是他心火的引线，再度点燃了他的心!
那叫卖声出自一个卖杂货的小贩嘴里。见老生赶来，小贩脸上的笑容立刻聚集起来:“官人,看看?”
“有状元用过的瓶子?拿来! 我瞅瞅!”老生忽略小贩跟前形形色色的货物,直奔主题。
小贩再次打量了老生：不过是个衣衫破烂的穷书生，没有油水可捞,只应付道：“有是有,怕是遇不到能考中状元的有缘人罢了!”
“你、你、你……狗眼看人低! 你个挨千刀的!“老生一边咒骂，一边将全身上下的银子摸了出来。
小贩看到钱，两眼放着光，笑容又聚集回来。“嘿哩！官人有所不知!历朝的状元都是天上落下来的文曲星，他们下来了不会空着手，都会带些天上的宝贝。小人偶在一间状元庙里，求得一个青玉瓶子!”
他压低声音，凑近老生的耳朵:“这玉瓶子就是文曲星带下来的，据说用这瓶子喝了水，沾了仙气，开了智窍，就能考中状元啦!”
“啊!”老生激动地叫了起来,“天下还有这等奇事!”
“嘿哩，官人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道的事情多也很正常嘛!官人也是个有缘人，这瓶子……”
“我要了！”说着老生将手中的银子全塞到小贩怀里,“我这回家的路费也都供奉给您啦!”
“这……恐怕……”小贩面露难色。
老生知道他什么意思,好东西怎肯轻易拿出来?于是一把扯下腰上别着的祖传的金锁:“真的没有啦!”
“嘿嘿!“小贩又收走了半个巴掌大的金锁，慢慢蹲下身来，从一个精致的盒子里“虔诚”地将一个青玉制的瓶子捧了出来。
然而玉瓶子看起来与酒肆里盛酒的瓶子别无二致。
老生不管，老生眼里放着光，老生心里只有“状元”二字。瓶子长什么样，他都无所谓，他只是急忙地将瓶子接过来揣到怀里，轻手轻脚地往集市外赶，也未顾及小贩狡黠的面孔。
小贩“嘿嘿”一笑，潦草地收拾些东西，也朝集市外跑，在太阳落山前，已不见了踪影。
老生现在一文不名了, 他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青玉瓶子上，如果当上状元，这点钱财又算什么?
他用瓶子舀了半瓶水，毫不犹豫地饮了下去，水的味道不咋地，像是陈了三十年的醋，老生喝完晕乎乎的。并听到了微弱的对话的声音。
“是谁？”老生环顾四周。没发现半个人影，再听到一句“老生”时，他将注意力集中在瓶子上:瓶子在叫! 瓶子在讲话!
“有妖怪! ”吓得老生一把将瓶子扔了出去，瓶子未碎，瓶口发出像青玉般纯粹的光。
老生缓过神来，拾起瓶子，朝瓶口张望，这一望又是不得了，瓶内阡陌交通，屋舍俨然，山清水秀。简直是缩小版的“世外桃源”。瓶中人来来往往，耕作不歇，丝毫不受瓶外人的影响。
读了大半辈子书，老生哪见过这场景？他从瓶中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又想到小贩的话不由得喜上心头。“果然是有仙气的东西!”
他又向瓶内看去，此时瓶中换了场景，原先宁静的村庄化为一座断桥，桥上似有素衣仙人打着伞，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片刻，仙人化作一条蛇，钻进桥下湖中，老生的视角又随着蛇落入湖里。
湖底也不太平，鲛人横行，潜蛟飞舞，竟有人在湖下居住，甚至在湖下燃起了篝火，湖中人像是诉说着什么，其中一个将背上的鳞片舒张开来，幻化为一对翅膀，依着翅膀，湖中人腾跃而起，直冲霄汉。
老生又随湖中人飞上天空，湖中人看到的，他也看到了。巨大的金色方尖塔，一根根耸立的石柱，甚至是如潮般的深红岩浆——这岂是“知乎者也”能让他看到的？
“老生,留下吧!”湖中人开口。
老生攥了攥手心的冷汗：“不! 我还没中状元呢!"
湖中人再没说什么，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老生看到了瓶中的自己已跪在皇上面前，瓶中“老生”满面春风,精神抖擞，像极了一个状元郎!
“老生啊!朕赐你一个一甲一等，如何?”
“谢主隆……啊!”老生一激动，心血上头，两眼发黑，倒在朝堂之上，瓶外老生见此景，心里“咯噔“一下，再也喘不过气来，而后缓缓地闭上双眼……
不久后，当地知府抓住卖假货的小贩，并查获了大量的不知名的药粉，据小贩交待此类药粉从西洋舶来，吸入过多会产生幻觉，他只想借此多捞些钱财，却从未想到老生会心悸致死。直到入狱之前，小贩还在揣测老生在青玉瓶子里看到的幻象。
老生看到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他死的时候，绷了几十多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似状元郎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