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文（实验） 蒯欣冉
野花对家花说了它的一生：迎击风吹雨打，在暴风雪中与死神搏击，披荆斩棘，经尽磨难，终于看见了天边高悬的彩虹。家花很是神往，它想多了解户外的一切，野花却在它面前凋零，尸骨融入了泥土里，给予家花独特的养分——那属于自由。
一
小时候野得很，踩着一双凉鞋，夏天里跑遍村子，东边有一只大黑狗，欢快地摇着尾巴，就要摸一摸。惹毛了黑狗，又要跑到西边去追一追臃肿的大白猫，白猫只是抖了抖两只耳朵，不搭理我，我又去拽它的胡子，被一猫掌拍开。
上了幼儿园就收敛了一些，只是老师一走，就要做点事出来。某次，顺着幼儿园旁的小路，慢悠悠地在田埂上晃悠，就到了一处地方。是什么样子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门口有个扫地人，拿着大扫帚，不紧不慢地打扫。那人很年轻，初秋时节里顶着个光头，像是《西游记》里的唐僧。我眨了眨眼，飞快地跑了过去，大喊道：“师父！俺老孙来救你啦！”顺手拿了根树枝，便要往门里冲。那小和尚被我吓了一跳，忙拦住我，小心地拿下我的树枝，轻声道：“别冲撞了师父们。”我扶着他的手，探出头往门内一扫，一群僧人坐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什么。我心想：完了，又要被揍了。我一狠心，拽过那个小和尚，威胁道：“不许跟别人讲！”他倒是笑了，低声道：“小施主，我晓得的。”
那天，我偷偷摸摸地跑回学校，倒也没有被发现，过了回孙悟空的瘾，心里还美滋滋的。只是之后就没去过那寺庙了，唯一一次是全园组队去的，也没有碰到过那个小和尚。
二
小学时，去了城里，每天学校，家中两点一线，顶多是每周末去广场上玩一趟。好不容易熬到了暑假，想都不想就要回家，回乡下。
村子里来了个道士，自称是“黄大仙”，瘦长瘦长的脸，没有多少肉，穿着白袍子，像个小女生似的留个长发，还梳得整整齐齐，背影上看还真有些仙风道骨。他在路边摆了小摊，一面大旗上写了四个大字，歪歪扭扭，我盯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明堂来；小桌子上的东西稀奇古怪，摆得整齐。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小凳子上，我路过的时候，他看了过来，似乎想说些什么，我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天下午，我和小姑在田埂上走，要到菜地里去的时候，脚底一滑，掉进沟里去，还是二奶奶把我捞上来了。
此后我便记住了那个“黄大仙”，每天早上一睁眼，吃完早饭就溜嗒到他那里去，什么不做，盯着他看一天。他不耐烦，脸色不善：“你干甚！”我依旧盯他：“看你！”作为村里的小王，我也不怕他。就这样一回生二回熟，一见面先吵上几句，以他“你歪理真多”作结，我们渐渐熟了起来。他比我爷爷还宠我，什么好东西都给我看，我俩再就这东西争论一番，谁赢归谁。他没赢过我，那时候不知道，现在一回想，都是在让着我的。
小弹珠，塑料手链……都被我放在盒子里锁了起来，都是些小玩意，倒是有一件是他在我开学时给我的。那是一块桃木牌子，上面的文字认不出来，像鬼画符一般写在一块，也挺好看的。
三
过年回家，“黄大仙”不在，可能也回家去了。人人都闹作一团，我就默默地看着，现在是没有小时候自来熟了，朋友也就那几个，知心的就更少了，有些都几年没有联系，ＱＱ帐号静静地躺在手机幕上。
去二舅奶奶家时，经过了我的幼儿园。那里也没有幼儿园了，被超市所取代，闹哄哄的。那条小路自然也被封住了，我绕了好几圈，我过不去这面围墙，也不知道那庙还在不在。
晚上，仰望着天空中的烟花，烟火气息弥漫着整个村子。
但我想跑，跑出这层烟火帷幕。
家花吸收了野花的养分，它想出去，去感受自然。
它做到了，它的尸骨落在田野外，在来年春天，长成了一株耀眼的野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