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理（13） 吴一彤
如火的绸缎映红了贾府，仿佛要把人烧灼；锣鼓喧天，躁动着空气中的尘埃。墙垣边的一个角落，一株西府海棠将谢未谢，萦绕着几分寂寥，搁浅了几分愁绪。
紫鹃在床头哭得厉害，我躺在梨木床上，半眯着眼睛盯着那层叠交织的纱幔，听着门外的喧嚣，缓缓沉入梦境。
我梦见十四岁的自己痛苦地望着母亲的木棺；又梦见自己被送去了那个恢宏大气却又压抑的大园子，那个改变我命运的大庭院。
“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初次见面时，琏嫂子这样称赞我，我本应心悦，可我已经嗅到了这个庭院里非同寻常的气息。我忆起了那抹红色忆起他说过的话语，“这位妹妹好像在哪儿见过。”我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心中的悸动，似是前世的缘，勾勒着我的两颊红霞。“玉是稀罕东西，哪能人人都有？”我当时是极后悔说这句话的。我也没想到他会为我抓起玉就往地上砸去。病榻上的我依稀记得，当晚还为那个掷玉的男子流下了好多眼泪。
锣鼓声更喧闹了。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我又梦见了身着蜀绣罗裙的自己，在落花之期小心翼翼地捡拾起花瓣，翻土而葬，还不免为那残花落泪。花锄犹在，可我再也不能用它来葬花了。
我沉沉地浸在梦中，梦见自己在贾府的种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饮酒作诗，谈茶问道……哦，还有那各式各样的人儿：湘云、宝钗、琏嫂子、祖母、探春、香菱、王夫人……
还有，他……
锣鼓声停了，骤然的安静让我有些不习惯，我慢慢地睁开了干涩的双眼，从梦中醒来。我这一生有过锦衣玉食，但终是寄人篱下，有着不尽的苦：药苦、泪苦、心苦，人生不过戏一场，戏散了，人，便散了。
这时候，他该揭宝钗盖头了吧。我缓缓闭上了眼。“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这一世的债，一世的泪，也该还清了；我的戏，我的人，也该尽了，该散了。
墙垣的丁香落了，满地淡紫色。我醒了，从人生的旧梦里苏醒。下一世，我不求安逸，只求清醒的自己能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