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文（7） 易鑫
那面残破的红布条子，就像是拴村孱弱的身子在田野里晃悠悠走着的模样，兜着圈儿像是只跛了脚的瘦羊，脖子上系着着红绳方铃还提溜哒挂的呜咽着，咩声和铃声都跌散了，洒在这红土地上，唱着悲凉的赞歌……
那一年拴村也就才十四岁，就是到了最后也没能过上十五。
他赶着鸡在田儿里跑着，手上捧着从田埂边儿抠出来的碎土，像是一抔金子，珍贵得打紧，一个踉跄，那金子就洋洋洒洒地扑向地了，发出稀稀疏疏的迸裂声，鲜红的土成块状的在地上摔得稀碎，由大块的碎成无数个小块，向那四周滚去，像是雨打在池子里似的，泛出涟漪，只不过是鲜红的，泛着金光一般。
拴村不爱说话，人黑黑瘦瘦的，脸也不大好看，像是粒枣干儿似的，拧巴在一块儿，细胳膊细腿儿的，仿佛风一吹就要散架。
那个夏天，热得很深沉，把整个玉田的枣花儿全烧开了，一簇簇地开得张扬。大起义也就在38年的夏天开始，冀东整一块儿，抗日的战火，一连烧到了玉田。
消息传来的时候，人是骚动了一阵，等了没几天又归于平静了。女人们呢？处在一块儿洗着菜，聊的不是东头儿的寡妇，就是西村头儿的贩子，总之聊不完的话叽叽喳喳地不停，就愣是没人提这事儿，仿佛鬼子不打到家门口，就不关他丫的什么事儿。男人们呢？抽着烟，摸着雀牌，消息刚刚来那两天，还有几个假斯文皱着眉头在村头踱来踱去，一幅着急上火的样子，形式主义做派，倒是十分好笑。不过现如今倒是无人问津了，像是一阵风吹过似的，只是吹过了而已。
拴村听到了鬼子要打来了，起义军也要来了，心里就毛毛地还有点儿怵得慌。
这天儿他摸着路，找去了何家，见着那丫头，他突然没话说了。“你来干啥的？”那丫头憋着声儿说道：“我?鬼子要打来了，你可知道？”“来了你们汉子去给打趴下不成了?小鬼子能有三头六臂了？”“说是他们有枪子儿，一下子你就没了！”拴村睁大了眼儿，一下子所有的光都在那双眼睛上了，他死死地盯着那丫头，仿佛是根救命的稻草，他趴在墙头哼哧哼哧地喘着气儿。
那丫头开口半信半疑地说着：“咋的那样玄乎？”见栓村半晌都不说话，停了会儿说道：“不过你要是不去，我都瞧不起你。”说完那丫头就蹦下了墙头，那丫头甩着两条油亮油亮的大辫子，在月光下闪着光。拴村就趴在哪儿看着她走远，全身冒着虚汗，眼睛睁得圆溜，心里头怕得不行，一抽一抽地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