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红卫
在一个几乎无花的时节，我进了山，来到磨子潭。车停镇上，落脚四望，群山环绕。小镇建在一个向上走势的山坡上，道路和建筑与别处无大异，给人的第一眼印象不是十分鲜明。只是街上的行人极少，没有车喧人嚷，这份安详倒是难得，也正合我此行的主调。在一家新开的小饭店，一碟烧鱼，一盆蛋汤，一瓶啤酒，一碗米饭，我酒足饭饱。一杯山茶，一只香烟，一阵凉风，一泓清泉，我神清气爽。
离开小镇，沿着来时的道路去水库。公路弯弯，车辆极少，偶有载着人货的摩托急速而过，驾车者的技术个个娴熟。行了好几里地，才远远见有一人对面走来。又过了一会，一手摇芭蕉扇的女子气定神闲地迎面而过。十步之后回头再看，忽然不见了她的踪迹，不免一惊，莫不是遇见了《聊斋》中的婴宁。再回头寻觅，在身后不远处的弯道上，有一个悠悠前行的背影，一颗悬着的心方才落下。
水库的周围是静静的，坝下不远处的中学，偶尔有几缕人声，这声音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不置身其中，难以体味。坝下的电站里，几乎也看不到人影。水在流，澎然作响，但不喧闹；机轮在转，訇然有声，但不嘈杂。水库的水是那样的绿，一种醇厚的绿，扶桥凝视，让人沉醉。不觉中，桥上是暮归的老牛，桥下是展翅登岸的白鹅。暮色像看不见的双臂，慢慢将我抱紧。山里的夜要比山外来得早出许多，也静出许多。不知疲倦的虫儿，把那千年不变的调子从早弹奏到晚，我无法将它们从耳边推走。在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曲中，我一夜无梦。
山里的太阳落得早出得晚。在登临大坝的途中，只有阳光，不见红日。天气仍如夏日，依旧很热，但阳光已不显得那么荼毒。山间古木参天，几可蔽日，疏处下漏的阳光将山林调染得斑斓多彩。耳边山风阵阵，让人舒心开怀。我不禁放松自己，拉开嗓子对着大山喊一声：“你好！”大山又很快将这问候回赠予我。此时，在这空旷无人的寂静山野，尽可敞开心扉，一吐心声。喊出想说而未说出的话，喊出想说而不足为外人道的话来。如此，心里畅快许多，身心轻松许多，脚步也轻盈了许多。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清晰地听着“沙沙”的脚步声，收获着一种特别的体验。不一会儿就登上了坝顶，极目四眺，绿水青山尽收眼底，天上云卷云舒，显得十分地随意亲和。伫立大坝中央，时间在不觉中流过。
又是山间的一个下午，坝上归来的我，坐在河边的一块岩石上，将双脚扎在清凉的水中。过一会儿，痒痒的，低头细看，原来双脚已被鱼群包围。脑中马上叠映出年少时捉鱼的情景，忙试着将双手伸进水中，鱼群倏地散开。当手离开水中，它们又拢来。散开，拢来，拢来，散开，不知是我嬉鱼群，还是鱼群嬉我，有趣得很。不远处，有几个儿童在河边似钓非钓，不停地变换着地点，不住地嬉戏打闹。阳光，清流，岩石，光屁股，好一幅山野的图画！
轻装简行，山中几日，人不是很累，心也不显得太累。秋行不似春行，也不似冬行，少了几分寻觅，少了几分期盼。秋行其实是一种心态，走走看看，风吹亦可，雨淋亦可，像一个中年人走在自己的心态之中。秋行其实又是一段思绪，浅浅，深深，短短，长长。这思绪被雨淋过，被风吹过，就有了凉爽的感觉，比季节的凉爽来得早，也透彻许多。
（周宗丽老师校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