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2） 周艺璇
（一）
我指着一张旧相片问小紫，这是什么？小紫没有说话。
沉默。沉默。
整个人像是突然定住一般，陷入了回忆里。
河堤旁的烟火在拥挤的楼宇间绽开，从漆黑的天空中坠落，被肮脏的河水复拓，突然坠进她的眼里。
她空洞地盯着相片，问我，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有些记忆是永远不能碰触的，一旦碰了，就会碎掉。
（二）
她叫杏子，是我的妹妹，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可是我们并不要好。她说她的爸爸，她最爱的爸爸，被我妈妈抢走了，我苦笑着和她解释，不，不是这样的，你还小，你不懂。她两只眼睛狡黠地望着我：“是吗？那我真该高兴有个姐姐呢！”
从此，杏子对我好了起来，她开始从家里带大把大把的钱来学校挥霍，是的，她的爸爸，我的爸爸，有很多很多钱，花不完的那种。但是，妈妈不许我用一丝一毫，她说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你不能一辈子靠着爸爸，我不甘，叫嚷：“他是我爸！你管不着！你不也是看上了他的钱么？！”话一出，我就后悔了，可我那可怜的自尊心抵住我的后背，不允许我后退。我看看妈妈一脸的诧异，再到愤怒，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在我看来像漫长的一个世纪。直到她最后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啪——”
我捂着脸跑出了家，漫无目的地在街边游荡，月光像水银般流淌在地表上。听着街边偶尔路过的小混混们吹着响亮的口哨，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家越来越远，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害怕，可是倔强地不肯回去。
（三）
小紫说到这里抬头看着我：“那个时候的我，像个笨蛋是吧？”然后自嘲地笑起来。
我没有回答。我该怎样回答。所有的心疼和悲伤归于平静，化为一句听起来傻傻的“后来呢？”
后来，杏子找到了我，买了一整包吃的，我一把一把往嘴里胡乱塞，杏子给我递水：“姐，你不该那样说妈妈的。”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水，却没有喝，“你都听到了？”
“嗯。”
“姐，回家吧。”她的眸子就像一湾温暖晃动的河水，让我无法抗拒，“姐，回去吧!”她像是在哀求。
“我带你回家！”杏子拉着我往回走。
回家，真好!
（四）
从此再也没有人提过这件事，杏子总是给我很多很多钱，她说妈妈不给你，你用我的。我也曾问过她哪来的这么多钱，她说爸爸给的，所以我花得心安理得，每次从包里抽钱时那种快感，像是和妈妈的拉据战，没有掌声，没有观众，却憋足了劲儿在心里拔河。
我学会了化妆，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所有我这个年龄不该学的事，成绩像坐过山车一样，而我却爱上了那种从高空疾速坠落心脏窒息的感觉。
原来一个人堕落之后，竟然会从这样的事情中感到幸福。
而杏子，还是那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孩子。
（五）
只是这种挥金如土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要结束了。因为杏子的爸爸，也就是我的爸爸，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发现他的银行账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没有人知道钱在哪里。他整天皱着眉头，竖着头发，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看妈妈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和愤怒。而妈妈的眸子里只是闪烁着无奈、疲倦和忧伤，直至最后暗淡下去，像原始的森林，有着沧桑的黑暗。
我看见妈妈每天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我知道她没有拿钱，可是，可是。
家庭的矛盾越来越大，仿佛随时都可能天崩地裂！
我跌跌撞撞地找到杏子。
杏子。杏子。我的脑袋里只有杏子。
“杏子，帮帮妈妈，帮帮妈妈！她没有拿钱，没有拿！”我竟然在哭。
“我知道。”杏子看着我，张了张嘴。
“那帮帮妈妈啊！告诉大家，她没有拿钱，不是她……”我几乎要崩溃地剧烈摇晃着杏子的肩膀。
杏子沉默。
“杏子……”我的身体里忽然充满了气泡，挤挤挨挨从身体里面一拥而上，充斥着我的大脑。
“够了！告诉大家，不是妈妈，是你是么？你以为三年来你用的钱很少是么？告诉所有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
是我！是我！是我！是我！
“你的钱是我偷出来的，妈妈的谣言也是我散布的，可是这一切都来源于你，是我提醒爸爸翻查账户的，不是吗？三年前你所夺走的，就注定你要加倍偿还!”
杏子说的时候很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
“如我所愿!”杏子转身一瞬间，我听到一声巨响，一声模糊的，来自心脏深处的巨响。
那个说要带我回家的、陪伴我三年的杏子，骗了我三年。
（六）
回到教室，我前面的座位空了，突然裂开的空白，永远的空座。
雨越下越大，狠狠地在窗户上划下几道痕伤，狠狠地切割着我的心脏，我茫然地望着远方，像一尊凝固的石像。我再也看不见杏子的背影，看不见路的尽头鳞次栉比的高楼。
（指导教师：李守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