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文(7) 王雨柔
三伏天,已是夏日炎炎。天气是异常的闷热,毒日咄咄逼人,树上的蝉声聒躁得令人心烦,野蛙在池塘里蹦来蹦去,“噗通”一声落入水中,石井里的水蜉在水里逍遥地游动,从井口清晰可见。沧州西边的一个小县城里,有一件事使这丁点儿大的小城满城风雨。
“你可知道么?李家的主人丢了二千文钱,都说是那婢女偷的,但那女的打死也不承认,被打得可惨哩!她的老子羞愧不已,说要勒死她哩!”
在城中的大街上,几个穿着粗麻布衫的女人围在树荫下,指点比划,讨论着什么。
“可不是么!她的老子说若真是她偷的,非勒死她不可,那女的哭天抢地,可怜得不行!”一个女人双手插腰,唾星直飞,大声地说道。
另一个穿绿布衫的女人,弯腰,头向前倾,恨不得把脸贴在那两个女人的脸上,瞪大双眼,用一只手的手背拍打另一只手的手心,作出神秘的样子,神秘兮兮地说道:
“不是这样的呀!偷了那二千文的,是瓜农陈四在李家做事的老母,那老婆子见那婢女被打得奄奄一息,自感良心有愧,才把那二千文拿来还了主人,自己因为羞愧,现在都搬出城去了!”
“啊,竟是这样!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竟做了这等事!”那两个女人表现出大吃一惊的样子,用手半捂着口,嘴巴张得酷似滑稽演员,眉毛不自然地皱着,盯着那绿布衫女人看。
闷热的大街上分外宁静,几个女人的讨论声也显得格外明显、清楚,犹如在贴了瓷壁的房间说话一般。此时,瓜农陈四正走在去瓜田的路上,准备今夜守瓜田,他扛着锄头,戴着草帽,卷着裤管儿,赤裸着双脚,听见了几个女人的讨论声,立即表现出了相当厌恶与羞愧的神情,一路小跑着向田里奔去。树荫下的几个女人,带着嘲讽的神情,远看着那赤脚的陈四落荒而逃的模样,然后捧腹大笑。
陈四一口气跑到瓜田,愤愤地扔下锄头,心中暗自想道:我怎么有这样一个老母,尽给我丢人现眼,在这巴掌大的城里,我也身败名裂了!
暗自报怨了一番后,陈四躺在瓜田边,脱下草帽,盖在脸上,伴随着蝉声与鸟鸣,带着怒意睡去了。
临近夜晚,天幕渐渐地暗了下来,月明星稀,蛙声一片,虫子直作响,从瓜田里还可望见不远处人家的灯火。
陈四醒了过来,开始了守瓜田的工作,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注意着一切细微的风吹草动,生怕瓜被谁偷走。
晚风拂动,吹去了白日的炎热,在月光的照耀下,使人感觉更加的清冷凉爽、悠闲宁静。突然,陈四在被风吹动的老杨柳下隐约看见了几个身影,陈四立即警觉了起来,并假装睡觉,把锄头放在手里紧紧地攥着,想等这几个偷瓜贼过来时一个锄头打个正着。
等了一会儿,那几个身影却依然没有过来,只听他们在讨论些什么。
“陈四睡了没有?”
“管他睡了没有!过不了几天,他也会变得与我们一样了,怕他个什么!”
又一个说:“你们不知道么?陈四延寿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地不知道?”
“几日前,李家丢了二千文,可那婢女死不承认她偷了钱,被鞭打了几百下,她的老子还说要勒死她,那姑娘哭得惊天动地直喊冤,陈四的老母见她可怜,便把自己的几件好衣服当了,换了二千文,还给了李家的主子,自己背了这黑锅,那婢女才获救。土神称赞她舍己为人,报告给了阎罗王,阎王见她有功,便查了她的生死状,她本该晚年丧子,冻饿而死,但阎王命判官给她儿子加寿九年,侍奉到她死,让她安度晚年,好生好死。”
“这陈四真是命好!”其中一个说道,从远处还隐约可见那身影转向陈四,瞥了一眼,“有这样一个管闲事的老母,给自己白白送来九年活人间的日子!”
陈四在一旁将这些话全都收入了耳中,心中已是百感交集,泪珠直啪啪落在田里,心想母亲受了这样大的冤屈,还搬出了城,自己却只是感到百般羞愧,以母为耻,现在心中只有说不尽的对母亲的愧疚。
次日,陈四早早地出城接母亲回家,自此以后,陈四都尽心尽力地侍奉母亲,生活得十分平淡且安稳,九年后,陈四之母老死,丧事后,陈四也不知原因地十分自然地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