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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的陶渊明

高三理(14) 许晓宇

 

作为中国古代田园诗派的鼻祖,陶渊明的田园诗以“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被后世文人大加赞赏。我最初读到陶渊明的作品,便被他笔下的世外桃源震撼。我不禁感叹道:这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啊,竟能够幻想出如此令人心驰神往的所在!不久我又接触到他的《饮酒》,朴实无华的语言,让我近距离地欣赏到东篱下的菊花,感受到他悠然自得的生活态度。历代文人都对这朴实的诗句赞不绝口,例如在陶渊明后不久,南北朝文人钟嵘便在《诗品》中写道:“(陶渊明)文体省净,殆无长语。笃意真古,辞兴婉惬。每观其文,想其人德,世叹其质直。至如‘欢言酌夫酒,日暮天无云’,风华清靡,岂直为田家语耶?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也。”由此可见,在浮靡之风盛行的年代,陶渊明的田园诗无疑像一股清流荡涤着文坛。

  随着高中对《归园田居》《归去来兮辞》等篇目的学习,我似乎在他的作品中读到了很微妙的扭曲感。为了明确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我便结合陶渊明的生平,阅读了一些他的作品。众所周知,陶渊明是个隐居山林的田园诗人,所以他的诗中自然不乏美妙的田园风光。但在欣赏这自然美景的同时,有些诗句就显得分外扎眼。

  陶诗中多有“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投冠旋旧墟,不为好爵萦”“一世异朝市,此语真不虚”“觉悟当念还,鸟尽废良弓”之句。这些诗句在我看来正应《小窗幽记》中“谭山林之乐者,未必真得山林之趣;厌名利之谭者,未必尽忘名利之情”的观点。哪里有闲居山林的隐士终日将厌恶名利之谈挂在嘴边的?一生不仕的孟襄阳便能写出“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闲居辋川的王摩诘便留有许多诸如“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描写大漠风光的佳句。有“梅妻鹤子”之称的林逋也多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等描写自然之景的诗句。或许这些人称不上是真正的隐士,也没有“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切实经历,但他们的诗给读者的不是矫揉造作的感觉,而是胜陶诗一筹的真实感,轻松感。当我们在品读“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时,是否只读到了陶渊明的“忘忧”,还是更能体会到“忘忧”背后还有沉重的“遗世情”?

  所谓“文品出于人品”,既然连诗中都有这么多“虚伪”的成色,那么陶渊明的人品又如何呢?

  在我看来,陶渊明不仅虚伪,更有些狂狷,正如钟嵘年说“世叹其质直”。陶渊明并非像某些文献所说是出身寒门。据《晋书·陶渊明传》记载,其祖上极尽显赫。曾祖父陶侃是东晋开国无勋,官至大司马,封长沙郡公。祖父陶茂,父亲陶逸都做过太守。虽说陶渊明九岁丧父,家道中落,但他绝不是个甘于终老林下的人,他也曾宦海沉浮,三仕三隐,正像他自己在诗中所说“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陶渊明在二十九岁时初次踏上仕途,任江州祭酒。由于不堪刺史王凝之的驱使,不多时便辞官解印。隐居六年后桓玄任江州刺史,陶渊明又走到桓玄幕下,一干便是四年半。后因慈母病逝才决心辞官归隐。后来桓玄篡位,战火烧到了陶渊明隐居的草庐,他又参加到讨伐桓玄的行列。晋安帝复位后,陶渊明被升为建威参军,后谪为彭泽县令。在任不到三个月,有督邮来到县里视察,陶渊明不愿按礼法整顿衣冠迎接,于是说:“我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便留下《归去来兮辞》,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辞官归隐。三次归隐中有两次只是源于文人的一种自尊自负,一次是出于为母守丧的人之常情,还真看不出什么高洁的品质。

  从二十九岁出仕,到四十岁归隐,陶渊明用了十三年的时间才彻底失望。自此,他由一个狂傲的政客转变为一个虚伪的文人。这一转变的标志便是有“晋文第一”美誉的《归去来兮辞》,文中对于自己在官场上的经历,陶渊明只是用了“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来总结。陶渊明突然开窍了?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做错了?我想这个理由连愚人也搪塞不了吧。倘若官场清澈,仕途顺利,他就真的愿意归隐田园,饮酒赋诗,赏花作文吗?

  来看看与钟嵘的《诗品》同一时期的另一部文学著作,刘勰的《文心雕龙》吧。虽说其中对陶渊明只字未提,但这正是耐人寻味之处。刘勰在《情采篇》中有这样一段话:“故有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不难看出,这几句话大有讽刺诸如陶渊明“三仕三隐”之辈的意味。而这也极有可能是陶诗不受刘勰待见的原因。

  陶家到陶渊明这一代已经衰落,他当然有光宗耀祖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伯乐,加之东晋王朝覆灭在即,社会黑暗险阻,他只是失望罢了。但他又不愿像竹林七贤那样抨击社会,抨击政坛,所以也只能如此自欺欺人。至于“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更是个幌子。如果他做的不是俸禄仅五斗的县令,而是俸禄几百石的高官,那才值得一提呢。

  我想对这个无奈的“此生谁料,心在市朝,身老田园”的可怜人,应该这样评价:他是官宦之后,但自幼贫苦,所以想谋求一官半职以改善生活;由于天性傲岸,放荡不羁,加上政局动荡,所以仕途不顺,官越做越小,俸禄越来越少,才不得不决定“摇首出红尘”;归隐后为了安抚自己躁动的内心,便写了许多赞美田园风光的诗句,以朴实的语言开创了田园诗派。不过他的诗中更有“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之类自欺欺人的诗句,颇有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意味,所以一直得不到很高的评价。至于为何唐朝以来倍受文人的关注,甚至引领了许多文人的归隐之路,我想这与部分文人的虚伪的心理是分不开的吧。

  总而言之,是世态炎凉和仕途不顺造就了一个田园诗人,造就了“千古隐逸之宗”,更造就了一个虚伪的文人。而对于活在社会条件远优于千年之前且正值青春年少的我们来说,我想我们该做一个“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楚狂人,大胆地向世界喊出我们的真实想法,积极地追求理想,而不是做一个激流勇退的隐逸者。

  (参考文献:《晋书·陶渊明传》《陶渊明集》钟嵘《诗品》刘勰《文心雕龙》陈继儒《小窗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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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7-11-07 14:4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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