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理（2） 栾谋君
“滴叮叮……”电话铃响了，我在床上小憩，清晨的阳光虽然不那么灼热，可毕竟是盛夏的时节，照射在床铺上，是一片惨淡的白。
妈妈接了电话，也不知说了多久，挂了电话，便直接把我摇醒。
“快点起来，去安茜阿姨家。”
坐在公交车上，冷气开得很足，一个个满头大汗的男女顶着一头骄阳闯入车内，在空气扇旁“呼呼”喘着粗气，享受着这片刻的清凉。
而我或许是因为穿的太少，从脚心至眉间都蕴藏着一股浓浓的凉意，我把头靠在车窗上，此起彼伏的碰撞，让我有些眩晕。
安茜阿姨是妈妈的初中同学，也是一直以来的好朋友，她有一个女儿叫何欢，从小到大一向成绩优异，可是今年高考却意外落榜，考出这个成绩，确实令人吃惊。
记得我小时候，妈妈经常有事，便将我送到安茜阿姨家，安茜阿姨家对我很好，我也乐意在她家住。
记忆中的何欢姐姐，总是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辫，她会跳舞，会唱歌，会弹琴，会画画，而且样样精通。
我总是觉得她是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在黑暗中也能散发出夺目的光芒，而且那么美好那么纯粹。她也是一株合欢花，只是这株合欢并没有生长在高山之巅那种荒无人烟之处，而是绽放于春暖花开之地，给任何人都以惬意清雅的香气。
她常常带着我去花园捉蝴蝶，去草地放风筝，去沙场堆城堡。她还调皮地往安茜阿姨的茶杯中放进芥茉，为此安茜阿姨还罚我们打扫了一天家务，不过基本上还是她干的，我只在一旁打下手，用何欢姐姐的话说便是谁让我比你大呢？
她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我送给她一支木笄，她当时收到礼物的时候流露出的欢欣神色一直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沉浸在昨日的回忆中，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妈妈推了我一下，说：“待会儿可别乱说什么话让你何欢姐姐生气。”
我点了点头，心想，她才不会生我气呢。
快到安茜阿姨家门口的时候，我却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毕竟一年多没见了，她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在一阵敲门声之后，安茜阿姨拉开了门，她显得十分憔悴，鬓边的白发突兀的显露出来，眼角边似乎还残存着一点泪痕。
妈妈扶了她进去，家里没有开灯，桌上摆着零乱不堪的杂物，地上凝固着大片的脏渍和油污。这还是我以前呆过的地方吗？
我有些不知所措，妈妈示意我进卧室去。我缓缓向前推开门，地上散落着各种书本、试卷，就好像是大片大片被人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也不知道第一块在什么地方。
何欢姐姐一个人窝在墙角，头发零零落落地披散下来，她双手抱着膝盖，仿佛并没有发觉我的到来。
我走向前，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良久，她才抬起头来。
她明显瘦了一大圈，眼睛红红的，目光涣散地望着我。
我可以清晰地看出来，她目光中透露出来的不再是从前温润如水的色泽，取而代之的是阴暗和沉默。
我小声：“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捋了捋额前的刘海，“没怎么。”她的眼中波澜微起，转向窗外，“你还小，怎么会懂呢？”
我望见她脸上淡淡的红痕，忍不住问道：“你的脸？”
“是我自己打的。”她低着头，“谁叫我这么没用，不争气。”
“为什么，为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大的努力，却连一点点收获都没有，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她紧紧握住窗帘，手上的青筋狰狞地显露出来。宛如一条条蜿蜒盘旋的毒蛇。
我突然觉得好累好累，就像冰碰上火后化成的雾气一样虚弱无力，眼前的这个人，对我来说，好陌生，好可怕。
何欢终于缓缓啜泣起来，她的尊严，她的辛酸，她的骄傲，她的无奈，都在这一瞬间铺天盖地而来。
我抬头，窗外是一片盛放的月季，粉粉嫩嫩的颜色甚是好看，只是不知道一场风雨后，它是否还会保持如今的光鲜如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我默默地想。
我扶着窗台，试图站起来，大理石的案台上孤独地摆放着那支木笄，它上面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灰尘，轻而易举地就掩盖住时光的痕迹。桃之妖妖，灼灼其华，那样温和从容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我本来是想让她绾住缕缕青丝，没想到如今却成为了把她钉在墙上的钉子，这支木笄给她带来的痛，或许一辈子都忘不了。
处于及笄之年的你，原来本应该享受着明艳似火的时光，可如今却要躲在角落里哭泣，真是可笑。
回家的路上，妈妈告诉我何欢姐姐准备复读的消息，见我没什么反应，她叮嘱道：“这是前车之鉴，你也要收收心，好好学习了。”
我苦笑，原来她这几十年的人生只是为了给别人做一个例子。
是啊，我们谁又不是谁的例子呢？或许自己的辛酸，只有自己清楚。
马路上车水马龙，一辆大卡车驶过，扬起一片肮脏又厚重的灰尘，我狠狠地咳嗽了几声。
原来何欢姐姐的及笄之年，从欢笑声开始，再以哭泣声落幕，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注】及笄之年 jí jī zhī nián
笄：束发用的簪子。古时女子十五岁时许配的，当年就束发戴上簪子；未许配的，二十岁时束发戴上簪子。古时指女子满十五岁时结发，用笄贯之，因称女子满十五岁为及笄。
（指导教师:闫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