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理（3） 李阳
静，出奇地静。在这段白色包裹的空间中，只有中心的悬浮椅上端坐着一位须发尽白的老人，双眉微皱，两眼紧闭，就像一尊拥有灵魂的雕塑。“亚当斯，系统运行如何？”老人突然开口，双目却不曾睁开。“一切正常。”冷漠的男声从四周涌来，让这近乎凝结的空气也泛起了涟漪。“亚当斯，继任者明日会来，明天开始，你将听从他的指令。”老人的话语中充满了威严，“已接收先生卸任指令，明日执行。”空气又恢复了宁静。
“亚当斯，我还有多长时间？”k先生缓缓张开了双眼，露出了黯淡无光的眼眸。
“根据生命仪器测算，您还有十五分钟零二十七秒。”那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再次传来，虚拟时针指向了六时。
“是吗，我这一场骗局终于要结束了。我已经不想再演下了。”k先生的眼底渐渐生了点点光芒，无数回忆开始涌上心头……
公元2273年，地球资源几近枯竭，环境极度恶化，为了争夺所剩无几的生存空间，暴乱，冲突，战争，开始吞噬这个行星上的一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名叫“不老城”的大型建筑物突然降临地球表面的上空。人们抬头就能看到这座巨大的白色球状物，它如太阳般耀眼，却从不像太阳一样落下。它的出现，终止了无秩序的混乱，各处的暴乱在以“不老城”为核心的联盟政府的控制下得到平息，而不老城，则定时定量传送资源给联盟政府以维系秩序的稳定。不老城似乎拥有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科技高度，它曾向地球人宣布，百年内便会解决地球的危机。人类恐慌的心理得到稳定，不老城，宛若神明。
除此之外，联盟政府每隔二三十年便会选出几位最优秀的人送入不老城中，据说，不老城的科技能让人生存极长的时间，对比这恶劣的地球表面，那里，才是真正的伊甸园。为了拿到进入的资格，有志之士疯狂地为之努力，进行研究。地球，竟开始出现末世的繁华，只是，不老城选拔的人大多为空间物理学家与新能源化学家。不过，又有谁会在意呢？
公元2301年，一位年轻的空间物理学家因其出色的成就获得了进入不老城的资格，满怀欣喜的他，并不知道这便是他人生的转折。
在联盟军队的护送下，年轻人踏进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不老城，然而，映入眼帘的没有梦中的繁华，没有他人口中的绚烂，只有心中难以平复的失落，因为，这空荡荡的大殿上，只有一道上一任管理者的全息投影。
“这是怎么回事！”年轻人话语中带着疑惑与愤怒，——他被骗了。
不过，投影中的老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讲起一段隐秘的历史。
“1977年9月5日，‘旅行者’一号卫星发射，那时的人们只认为这是一个科学的实验品甚至还带些政治斗争的味道，但人们并不知道，这是一颗能源探测卫星，目的便是找到一颗可以替代地球的行星，因为那时，领导者便已察觉到了母星衰竭的趋势，地球的覆灭，只是时间的问题。然而，2183年的宇宙磁场紊乱使‘旅行者’一号彻底损毁，人类已没有时间重新开启探索计划，于是地球当时的领导人便策划了不老城计划，各国亮出本国的科技底牌，塑造一个不老的城池，让其成为之后合并的联盟政府维护秩序的守护星，维护最后的稳定，争取最后的生机。”
“那些资源与科技力量都是假的吗？”年轻人不甘心地问道。
“那不过是联盟政府百年前的储备而假以‘不老城’名义进行的行动罢了，目的只是为神化这座信仰的城池。”老人的言语丝毫没有波动。
“骗子！这是一场骗局！你欺骗了我，欺骗了所有人！我要揭穿你们，终止这可笑的闹剧！”年轻人攥紧了拳头，咬着牙，一字一字地从喉中吐出话语，将宁静的氛围砸得粉碎。
“呵！你不会这样做的。”
“我会！”
“信仰是秩序的保障，在击碎了这末世的信仰之后。你用什么去稳定恐惧的人心？恐惧滋生绝望，绝望催生混乱，混乱演变战争，难道让地球人在得知毁灭无可避免之后重新回归野蛮吗？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这便是你期待的后果？用谎言延续文明有何不妥，我说的对吗，继任者？”
年轻人松开了紧握的双拳，双目失神：“这就是真相吗？”
“不，这就是现实。”
年轻人不再言语，虚影似乎又说了一句话，但他并不留意，他只能成为继任者，没有选择，他就是K先生。
时针转向了六时十五分，K先生眼底的光芒退去，他又合上双眼，不过，却不会再打开了。弥留之际，风中飘散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凝结，耳畔响起了上一任管理者最后的话语。
“哪有什么不老的，除了谎言。”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死一样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