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文（3） 卫君婷
到底该以怎样的方式面对死亡？
长长的叹息，一声天见犹怜，一声虚渺无痕。
医院的病房内，窗外的一株蔷薇，同时发出了对生命的慨叹。
她们都已时日无多。
小女孩唤做阿初，今年年初查出的病，不久就从普通病房转入这里。爸爸妈妈看着小小的阿初，一想到她就要被夺去生命，也是一夜间愁白头，整夜整夜背对着她抹着眼泪。
阿初啊，才不懂呢。她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总是苦巴着个脸，唉声叹气，她很不喜欢这里。
白白的房子，空荡荡的床，没有纸飞机，没有画笔，没有温馨的小床，一切全是白色的。进来的人是白色的，出去的人是白色，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她那多彩丰富的世界，一瞬间就像静止了一样，自己看着一件件东西被拿走，却只能默不作声。
阿初自己走到病房门口，看着上面挂着的牌子：“肿什么科？”中间那个“瘤”字，阿初不认识。肿？阿初低下头奇怪地看着自己，自己身上没有肿啊，这里的人可真奇怪，只是不时觉得身体会痛，可能是蹦太久累了吧。
直到有那么一天，天气是真的晴朗，好到阿初愿意忘却身体不时传来的疼痛，笑了出来。是的，她的病情并没有被药物控制住，癌细胞仍在身体里嚣张地乱窜。医院开始给她化疗，很难受很难受。
但阿初什么也没说，不哭也不闹。
不怕，她有她的小薇呢。
前些日子，窗口处有一株小花探进了头，阿初闻到了她的香气，指着问那是什么花，妈妈说，那是蔷薇。
阿初坐起来，下床，走到窗边。挺可爱的小花，就是晒不到阳光，显得有些枯瘦。真好，这下我有朋友了，阿初想。
这样，阿初在打吊针的时候会唱歌给蔷薇听，蔷薇也似有感知，花叶摇曳，轻轻舞动，使阿初忘记疼痛。
身体痛的时候，阿初就会和蔷薇讲话，你也许不信，一个人也能和植物成为朋友呢。那株蔷薇，每天注视着那窗内的小女孩，给她加油打气。她努力地伸长身子，探进窗内，她怕小女孩看不见她，会更疼更难受。
小丫头告诉她，她叫阿初，也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薇。小丫头的声音真动听，每每听她唱歌，蔷薇总觉得自己活在春天。
可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要离去，这天，究竟逆不得吗？
自己在这一隅生活了这么久，每天人来来往往，床上的病人总是换了又换。那是多少条生命啊，有的年轻，有的年老。
年老的，大限将至，而年轻的，甚至如阿初，太可惜了！
进这个病房的，已经状况不怎么乐观了。阿初常常在她身边悄悄抱怨，说身体这疼那疼，说不想进那圆圆的白筒，不想看到戴口罩的医生，不想吃药、打吊针，她想回家，想上学，还想继续弹琴画画。
蔷薇默不作声地听着，多美好的梦想，只可惜，不会做到了！进这个病房的，她见过20天就死去的，也有住几个月的。她每天太阳没升就探进窗内，生怕她睁不开了眼睛，就此作别。
直到生命的尽头，才知道生命的珍贵。
更何况这个生命，也并未在人世上历时多年啊。
秋天到了，一阵风刮过，激起地上一层枯叶。
蔷薇没有花了，只有叶子了。
这几个月的相处，她已想好，在这个世上存活已久，不如陪这个小女孩一同面对死亡吧。
阿初几个月来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身体一直在疼，疼到连呼吸都觉得吃力了，是真病了。每天都有人来看她，说些奇怪的话，叹着气摇头走掉。
旁边的病友也不停在换，妈妈说，他们走了。
现在，她才能理解，“走了”似乎不是回家。
妈妈说，是到天上去。
天上快乐吗？阿初觉得，身上特别痛，又不能动弹，连多吐一口气都费力。真好，小薇还来窗口陪着自己。
我要死了吗？我是不是会飞到天上去？该怎么死呢？死好像是一件很美好的事。要微笑着死？可是嘴角扯不起来。那哭着死？不行，太丑了，很难看。还是笑着死吧。
阿初向妈妈抬头，示意她摘下一片蔷薇叶，握在冰冷发凉的手心，用力牵出一个最大的笑容，闭上了眼睛。她徘徊在梦中，仿佛深陷一个巨大的漩涡。她的灵魂还在呐喊：
我做到了。
窗外的蔷薇，擞落一身的灰尘，慢慢将浮根抬起，倒了下去，用枝叶根系拼凑成一个笑脸。
真好。
我也做到了。
这世间，非黑即白，非此即彼。
是否只有这两个答案呢？她们，似乎给出了一种证明。
我不猜测这是否是一种解脱，但这兴许是转化中的另一种生存。
向死，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