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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译精神成长的“密码”
——徐贵祥儿童小说《老街书楼》读札

编辑:宋明俊 来源:本网原创 发布时间:2024-05-16 11:01:53 【字体:

  茅奖作家徐贵祥的儿童小说《老街书楼》前不久由安徽少儿出版社出版,日前在北京举行了新书发布暨作品研讨会。

  老街书楼是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徐贵祥的回答是,“我的老街不是一条街,我的书楼也不是一座楼,我感谢我的童年,感谢我的红楼和红楼一角,给了我阳光明媚的创作底色”。作为徐贵祥的同乡同龄人,且又在家乡洪集生活、工作了近40年,我也分明能看得出书中所写的不是真实的老街和书楼,它无疑是作者创造出来的一个文学意象,而这一意象多多少少有一点他童年记忆中“红楼一角”和“红顶小楼”的影子。

  但是,在《老街书楼》中,在徐贵祥的精神世界里,老街书楼是真实而鲜活的,是助推他和那帮孩子精神成长并奠基他们未来人生的动力源。

  从喜好到志趣,

  阅读兴趣层级与阅读俱进

  老街有三拨“人马”,南头小孩,北头小孩,大院小孩,在“司令”乔大桥的指挥下,模仿《智取威虎山》《奇袭白虎团》,大院小孩与南头小孩、北头小孩上演“三国演义”。

  小说第一章就以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的儿童生活场面开篇,出场的乔大桥、杜二三、乔二桥、吴小根、张麦等都是十分顽皮的孩子。自从有一天得到一个“情报”,有一拨人从街上收缴了不少旧书,便引发了他们新的“极大的兴趣和强烈的战斗欲望”,几经密谋,多次侦探,偷袭智取,飞檐走壁,软磨硬缠,最终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得到了他们各自的心爱之物——图书。

  心理学认为,兴趣可分为三个层级,即感官兴趣、自觉兴趣和志趣。感官兴趣,是通过直观的感官刺激而产生的兴趣,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喜好;自觉兴趣,是在情绪的参与下,把兴趣从感官推向了思维,由此产生了更加持久的兴趣;而志趣,则是一种更加强大而持久的兴趣,是能够持续一生的兴趣。小说中这些孩子对于那些图书的情感,就大致有这样的层级上升过程。

  看过半本《三国演义》连环画的“我”(杜二三)对“画册子”(连环画)有直观的喜好,一听说有“画册子”,而且是“两麻袋,至少有三百本”,就感到兴奋异常,“我的天哪,三百本画册子,要是搞到手,那不就太快活了吗!”。他第一次“侦察”到“藏书”线索央求启老师借图书,关注的就是那些“画册子”,“看到了《夏伯阳》《一棵树的故事》……每一本都舍不得放下”,最终选了一本《飞翔大地》。为什么要选这本书名文绉绉的书呢?是因为上面有一幅图——“一匹马,一匹骏马,一匹在战场上高昂脑袋、四蹄悬空的战马,马背上的人高举战刀,英姿飒爽”,而这是他先前从未见到过的,他只见过张麦家拉磨磨豆腐的驴子。他就像得到了宝贝,一页一页地看,看到三分之二时停下来,舍不得一下子看完。他想把那幅图复制下来,可是没有成功,竟然动了把那页纸撕下来的念头。

  渐渐地,“画册子”已满足不了他的阅读兴趣,他更眼馋启老师书桌下的《徐霞客游记》《红楼梦》《青春之歌》《三家巷》《十万个为什么》等很多书。他读的“正经八百的书”《海底旅行》,尽管是外国人写的,理解起来费劲,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看了两遍”,对里面的新鲜故事产生了兴趣,特别是“看到尼摩船长驾驶他自己制造的潜艇,利用海里的植物发电,在潜艇上安装武器同海盗战斗”,他就暗自琢磨,自己能不能也制造一艘潜艇,同一切恶势力英勇战斗,以至于萌生了“当一名海军战士”的理想。他读到小说《马背上的青春》的时候,“一个人躲在小红楼后面的树林里”,“很快就被迷住了”,连续几天满脑子都是那个女扮男装的红军骑兵女战士的画面,“看几页就要停下来,等夜里做梦,在梦里猜想后面发生的故事;第二天看看书里写的和我梦见的是不是一样;再看几页,再停下来,再等夜里做梦”。显而易见,杜二三对阅读已臻于自觉兴趣的层级了。

  一本用《防治水稻病虫害》书皮掩饰的《马背上的青春》,如磁石般紧紧吸引着杜二三,他决计把那本书抄下来,“每天晚上,一边做作业,一边抄书,抄着抄着,就忍不住再看一遍”,书抄完了,还在为书的结尾“战争结束了,可是我们的柳芭却回不来了,她的全部情感都留在了战场上”感到失望,感到痛心,感到担心,常常是放学走在老街的青石板路上,迎着西边的火烧云,似乎看到了“在城市边缘的废墟里,骑兵连的那些人像幽灵一样行走”。突然间,他生出一个念头,要写一本书,续写《马背上的青春》,让自己惦记的那些人物都过上好日子,“这个念头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它是那么强烈,挡都挡不住”,终于有一天,他在作业本里写下一行字:“永不消逝的马蹄——《马背上的青春》第二部”。这种阅读体验同样表现在他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上。三十年后,杜二三从业余作者到省作协会员,从省作协会员到中国作协会员,创作的《老街青春》获得文学大奖,并当选为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成为老街人翘指称赞的骄傲。可见,少年时的喜好兴趣已在愈来愈深入的阅读中升华为人生的志趣了。

  杜二三的阅读史,也是他的精神成长史。透过这一人物形象,我们确信一个至理:唯有阅读,才能喜爱阅读;唯有阅读,才能把阅读转化为相随人生的志趣。

  从个人到社会,

  理想追求在阅读中提升

  徐贵祥说:“阅读是一个人眺望世界和未来的窗口,阅读让我们的视野走出了曾经栖身的生活家园,而获得更为辽阔的精神故乡。”此说,在老街少年们身上也得到了印证。

  早期的杜二三和他的小伙伴们纯粹是因为好奇或个人的喜好寻求所读之书的,阅读之后也只是满足于情绪化的个人想象。最初阅读的是和父亲居住的宿舍墙上糊的报纸,他站在地上横着看,竖着看,最感兴趣的是“某某率领中国党政代表团访问某某国家”之类的文章标题,这样的标题让他的思绪飞得很远:某某是什么样的人物;“率领”是什么意思;某某国家是个什么样子,那里的老百姓穿什么样的衣服;“访问”是什么意思,是做客还是谈判……这样的追问和追问后的想象,充其量只是满足一个少年的求异心理与求知欲望。

  当杜二三阅读了一些能激发他激情与表现欲的书籍时,他的想象力便生出了翅膀。例如,读《飞翔大地》会浮想联翩,一边看一边着急着快乐着,“似乎能看见那匹马,并且能够听到嗒嗒嗒的马蹄声和悦耳动听的嘶鸣声”。又如,读《罪与罚》,他为那匹可怜的栗色小马被打死而泪流满面,产生了接着写下去的愿望,并在自己的构思里让那些可怜的人统统过上好日子,等到付诸实施时才发现自己要“改变”的人都是有罪过的人,都是“垃圾”。这一过程,暴露出人物内心的困惑,为他的世界观的形成做了启蒙。

  阅读不只是认知与表现,而且是发现自我与救赎自我,使自己成为一个更加纯粹完美的人,一个对外物友善的人。在“一页书画”和“书皮里的钞票”两个章节里,讲述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就在杜二三阅读小说《永不消逝的电波》时,他撕下《飞翔大地》马图页面的事被张杏发现了,她当面指出他的过错,并让他改正过错做一个诚实的孩子,他的“心里涌上一股屈辱感”,认识到她是对的,自己得认真对待这件事,于是在吃饭前的一段时间,趁大人都不在家,忙乎了老半天,把撕掉的那个页面粘了回去,做完了这一切他才感到内心的平静,后来还把这件事写成作文《藏在书里的秘密》自我揭短。表面上看,是张杏规劝其改正过失;实质上,书中革命烈士献身精神的感染也是重要的因素。第二件事,杜二三在借来的《马背上的青春》书皮内发现了两张一元的钞票,他的心里“掀起了波澜”,“像揣着一只兔子,怦怦跳个不停”,他想到两元钱差不多够一个月的早餐钱,差不多可以买一件海魂衫,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把钱塞到枕头底下,一会儿又夹回书里”,直到下午上学的时间,他“想起了耳机,想起了李侠……想起了柳芭和她的战友。我对自己说:‘同志们,永别了,我想念你们。’”,最终原封不动地把两张钞票放回书皮里。从这件事,更为明显地看出,书籍对一个人具有多么大的救赎力量。

  不仅如此,书籍阅读还让人的理想追求超越个人的范畴,升华到感恩社会回馈社会的更高境界。当年老街的孩子经历高考的“洗牌”,各自步入人生之路,乔大桥高考失利参军被推荐上军校成为军官,乔二桥考取解放军某通讯学院,吴小根考取省美术学院,张杏复读一年考取上海医科大学硕博连读,杜二三也复读一年考取本县师范学校学历定格在“中专”。多年后,已做了老街学校校长的启老师把职位让给了杜二三,而当年受惠于老街书楼的杜二三重新定位老街学校,他和他的老街伙伴以及社会各界人士开始重建老街书楼的文化设计,让家乡的人们在这里“诗意栖居”,不仅有“生活家园”而且有“精神故乡”,正如乔大桥所说,“我们老了,书楼还是书楼”。杜二三还对前来老街的孩子们说:“我希望我的学生,哪怕出国留学了,也要回到祖国,建设我们的祖国,这是我的理想。”

  “老街书楼”已内化到杜二三们灵魂深处,成为他们追求的人生理想,这正是“老街书楼”最大的价值与意义所在。

  从老街到书楼,

  精神成长在或明或暗的灯盏中拔节

  有“书楼”,是老街孩子们的幸运;有呵护孩子的沃土,同样是老街孩子的幸运。在小说中,我们看到这些孩子的身后有一群人,如一盏盏或明或暗的灯,为孩子们点亮前行的路。

  启老师,曾是师范学校老师,大笔杆子,不但“最有学问、最有本事”,而且很有自己读书的见识。他告诉孩子们,“书中自有黄金屋”,“书是通向世界的大门”,同时又不主张“死读书”;在孩子们无书可读的时候,他土法上马自编课本,而且编得比以前发的课本更有趣;他鼓励开导学生,“只要用心,我们的作文将来也可以在报纸上发表,甚至进课本”,并常把杜二三等的作文当范文读给大家听;他出作文题,“一般都不是太难,而是比较容易发挥的题目”;他受命甄别收缴来的图书,明明知道外借出去会招灾惹祸,可还是私自借给了喜爱读书的杜二三;他对杜二三的写作热情与天赋非常欣赏,夸赞杜二三将来可以当作家,并承诺要把他推荐给县文化馆的大作家晨雨;当师范毕业返校任教的杜二三把重振老街学校的想法向他和盘托出时,他“狠狠地表扬我一番”,并告诫杜二三“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做事,做不了大事,就做好事,勿以善小而不为”。启老师,无疑是老街书楼的孩子们最明亮的引路灯。

  乔主任,一个头脑清醒、作风务实、讲究策略、尊重文化、重视下一代教育的基层干部。在灾害年代,他想了很多办法解决民生问题,提出“群众吃干,干部吃稀;群众吃稀,干部喝水;群众喝水,干部饿死”的口号;在学校受冲击的年代,他对老街校长说,“不管外边发生了什么,孩子上学不能耽搁,孩子的事就是读书”;得知老街一群孩子去河对岸看电影淋雨被困,他立即召开干部会议,决定在汲河上修一座桥,打报告给县里要求电影队每半月来老街放一场电影;他在调到县里担任政协副主席之后,还对老街文化建设极为关注,鼓励作品获奖的杜二三,打电话要求重建老街书楼。尤其是在处理收缴的图书这件事上,他表现出作为领导干部的果敢担当与机智谋略:首先拦截了收缴上来的那批旧书,下令送到大院食堂交给炊事员老陶当柴火用,实际上是保护了那些书籍;他深知“孩子们正在成长,需要知识滋养”,决定找个明白人把能给孩子们看的书挑选出来;他交代老陶请启老师做甄别挑选工作,分门别类地登记好,把能让学生看的交给学生。正是有这样的领导干部,老街书楼上才亮起了一盏保护的灯。

  陶大伯,复员军人,老街机关大院炊事员,经过风雨,见过世面,有一肚子故事,还认得不少字可以读报纸。他曾给从老街走出去的最大人物——老红军杨司令当过警卫员,是上了画报的“杨司令接见的神枪手”;他曾是老街文艺宣传队的积极分子,排演《红灯记》时拒演鸠山而改演李玉和;他爱孩子,常给他们讲故事,像“神笔马良”“司马光砸缸”“岳母刺字”“鲁智深倒拔垂杨柳”“赵子龙大战长坂坡”等。特别是在保护那批旧书上,他义不容辞,尽心尽力:他知道这些书的来处,认为写在书上、印在纸上的都不是什么“坏东西”;他明了乔书记把书交给他的用意,没有把书当柴火烧,而是精心收藏在老街小楼的库房里;他按照乔主任的授意,找启老师辨别那些书,把适合孩子看的挑出来放到书楼里供孩子们阅读;当一拨人要冲击老街书楼关闭孩子们的读书室时,他挺身阻拦坚决不让他们进去,表现出大义凛然的英雄气概。作为老街的普通群众,陶大伯无疑也是一盏灯,以自己微弱却有力度的光呵护着老街的孩子们。

  照引老街孩子精神成长之路的灯盏还有很多,像关心学生循循善诱的算术老师付菊珍,像留下读书房与大摞作业本的老街第一位大学生张枫林,像曾被贬为勤杂工后恢复为上阳中学校长的老何,等等,还包括老街西边上阳古镇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到北京求学的几个读书人,包括张枫林的侄女、与杜二三之间发生过很多故事的张杏(她虽与老街孩子同龄,但却有异于老街的孩子),是他们或直接或间接营造了给人精神滋养的“老街书楼”,培育老街少年的精神拔节生长。试想想,如果没有启老师、乔主任、陶大伯等一些掌灯人,“老街书楼”恐怕也就不复存在了。

  由以上三个层面观之,《老街书楼》其实就是一群孩子的读书史抑或成长史,没有波澜壮阔,没有惊心动魄,但是很生活化的故事表现一个鲜明的主题——阅读助力人的精神成长,阅读兴趣来自阅读,人生梦想源自阅读,文化的传承赖于阅读。

  徐贵祥是军旅作家,他的包括获得茅盾文学奖的《历史的天空》在内的大量中长篇小说都是军事题材,而这部儿童题材的《老街书楼》是他作为一个杰出人物对来时路的深情回眸,对少儿教育与精神家园的哲学反思。——一个人,从懵懂无知的孩子到社会的有用之材,其精神成长的“密码”到底是什么?揭秘尽在此书中。

  《老街书楼》的封底印有几行文字:“在你没有书可读的时候,每一本书都是宝贝;当你有很多书可以读的时候,却可能产生厌倦。但是,如果你有强烈的兴趣,然后通过读书,你发现自己从书里得到了知识,激发了灵感,看到了未来;走进书屋,你发现自己走到了没有走过的地方,看到了没有看过的风景,你自然就会对书爱不释手了。”诚如《老街书楼》新书发布暨作品研讨会的主题词所表述的,“文学传递温暖,阅读点亮人生”。与其说是少儿时的“老街书楼”点燃了徐贵祥的创作灵感,不如说是文学阅读翩然了他心中五彩斑斓的蝴蝶,助推他跻身于当代文学的神圣殿堂。

  毋庸讳言,当下,去纸质化的新媒体一统天下,阅读已然快餐化、碎片化了,书籍阅读更被淡化甚至边缘化了,深度阅读简直是空谈了,而功利化的“应试教育”又把我们的孩子绑架到了“考试”的战车上,迫使他们把本属于阅读的黄金时光耗费在一本本考题试卷中。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徐贵祥的这部《老街书楼》不啻于醒世之钟声与育人之密钥。(赵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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